隨想

**忽然很想寫一篇關於她的文章..她是我先生的表姊.在39歲的某日.離開這個世界,是我生命中的貴人.在她死的第四天.我發現我懷了老二.有點害怕..說是不是她投胎來了,先生安慰我:投到我家:她會幸福!”

阿嵐表姊

長的清秀清秀,認識她是因為她是我先生的姑姑的女兒..那時我剛來台灣.怕我無聊,在她公司沒有缺人的情況下,讓我去幫忙.打發時間.也因此讓我有一個機會.踏入這個行業.

阿嵐表姊,外表不能幹(相較於她先生的強勢)很年輕就結婚的她.因為結婚一事未能得到家中的祝福,在婚後,有整整拾年不和家人連絡,拾年後,但凡有姊妹打電話來閑聊,只要聽到先生的腳步聲,便會緊張的馬上掛掉電話:”我現在不方便,我再打給你”.

阿嵐表姊不知道算不算是早期台灣女生的典範,年紀輕輕的她,生了三個小朋友,一男兩女,每天一大早起來,送三個小朋友去上學,然後在8點開公司,公司是和先生兩人白手起家,70.80幾年景氣好.他們在幾年裡累積了不少資金.在行內也算是楚翹.不同於老闆的傲氣,阿嵐表姐的老闆娘是當的相當的有親和力.早上8.00公司開門,凡是親力親為.晚上6.00我們下班.他們和三個放學的孩子又要顧公司到8.30,回家到一邊催著兩個小的洗澡,一邊還會在樓上廚房煮上一兩個小菜,給老闆當宵夜,然後泡好茶,才自己洗澡..算帳給先生聽..然後洗衣…這樣每每要到12.點一點睡…….

阿嵐表姐的先生…..我的老闆是真的很傲氣的老闆.每天有兩樣東西是不離手的:香菸和檳榔..看到有廠商拜訪:那個頭是仰45度角的,講話聲從鼻子裡出來:恩…哼……也不爱我們太熱情對待廠商…至於客戶..如果是沒簽約前就還好.如果是簽約了的.想要找他是萬萬不能的.手機就更不要說了……一年多後.家族聚會.有人問我都學了哪些台語..我順手捻來:你掂惦..力都是阿ㄋㄟ…鞏鞏….哇..沒一句好聽的….卻皆是我每天聽到的.

相較於老闆的傲氣,阿嵐表姊就真的有親和力多了.對員工好,有耐心,勇於辦訪陌生客戶..我和她抱著大本型錄.樣品跑到沒配合過的建設公司……

回頭想想,公司會成功,阿嵐表姊功不可沒.

阿嵐表姐是光鮮亮麗的,出門開名車,老闆喜歡名車.除了自己開一台320賓士外.幾乎每年換新車,從最新款尼桑休旅車.到馬自達休旅車….每年換…名車真的很好.坐起來舒服的沒話說..新車買來.開車的大部分是阿嵐表姊.每每有人說起:她總是很自豪的說:老闆是跟她拿薪水的.她總是一萬元一萬元的給.不夠了..老闆在跟她拿.自豪的表情.尤在我眼前.

可是更在我眼前的是幾件事

其一,生完孩子.第三天.她就自己跑銀行了….因為那時負責會計的她的小姑說有事情她沒辦法處理..銀行的人看到了傻眼

其二.阿嵐表姊生病住院.我們去看她.一堆人圍著她.結果說嘴巴渴.要喝水.老闆拿了紙杯.一根食指還摳在杯子裡.斜斜的遠遠遞過去:諾!...然後剛開完刀的表姊自己爬起來…..

其三..家中的木地板滑..表姊從三樓一直滑到二樓,等到了公司,滿臉雪白的趴在桌上,問她.要她去看醫生..卻不去.撐到下午,實在看不下去.我自己跑到樓上和老闆說,老闆清飄飄的說:這人都是笨笨ㄟ…..要她去看國術館啦…我說國術館不好.去大醫院拍個片子吧.

好不容易老闆帶表姐去看醫生..回來一問,果然是國術館.第二天繼續痛…..老闆還在那裡講風涼話…到第三天..我又催著老闆帶阿嵐表姊去醫院.一檢查..才發現尾椎股有傷到……..如此趴在桌上好多天.該上的班一點都沒少.也不敢和娘家人說……

有時有同事笑阿蘭表姊:現在社會沒有人像她這樣了…….

可是那時的我們都沒想到她會那麼早走..誰都沒想到.我們雖想到她是苦命的.卻沒想到她苦命至此.

老闆雖說傲氣.卻也鮮少罵我們員工.至少我在公司三年.老闆未曾說過一句重話.可是,老闆常罵表姊:事無鉅細.其實很多是他自己的否漏..最後都怪到阿嵐表姊頭上,甚至孩子的事情.阿嵐表姐的老三被發現智力發展緩慢..所以三不五時.老闆都回拿出來講:叫你不要生.你偏偏要生.你看結果生到這個.那時的我沒有勇氣幫表姐說半句話,每每這時.只能在心裡難過…有一次罵的實在離譜,我便要最受疼愛的老大(表姐的大兒子)下去說":爸爸..不要生氣了…"偏偏老大個性溫和..下去只說得兩字:爸爸..便放聲大哭…..老闆生氣時,可以從周一罵到周五下班.罵到中午吃飯,阿嵐表姊還會買了便當.拆了快子包裝遞給他..吃完了繼續罵.半下午. 撕了健康藥品的紙袋.倒好水.拿給老闆.吃完繼續罵……

就是這樣

表姊對我很好

我懷第一個,她怕我吃的不夠,每天買了一堆麵包.買了奶粉.放在二樓辦公室.要我常常偷偷躲在樓上吃……

給我一堆的孕婦裝..其實很醜..又不合身的.

買了好幾箱的紙尿布送我….

在來台灣的最初三年,我們每天相處在一起(除了假日)..我甚至以為這樣的模式台灣是正常的.先生是這樣強勢.太太是這樣的委曲求全.就算是帶老三去看醫生都要用偷偷摸摸的.

直到她往生.我去冰儀館看她..便整整一周不能入眠…所有的往事像連續劇一般浮現眼前…….

死亡,我始終不能看透,或許是我經歷的不夠多,或許是沒有慧根,我總是在看到死亡後難過很久很久…就這樣一個人.一個好人.39歲的年齡.一天早上起來.怎麼說走就走了呢?

**不被祝福的婚姻不算是好婚姻..我有這樣一個體認.如果是自己的小孩.就算是喜歡上了自己看不中的另一半.也要給於祝福.不能斷了那條線.這樣她在孤苦無依時,才有回家的勇氣***